星星牌

4.

 

有的人，你认识再久也不过点头之交，而有的人在你与他相识讲第一句话时起便觉得亲切，大抵这就是一见如故。

 

王杰希和喻文州显然是属于后者，两人一旦有机会交流，毫无生涩尴尬反而相谈甚欢。说是让他参考参考这座花园的设计，实则聊起来天南海北已经跑题到最近去过的印象最深的城市。

 

他们慢慢沿着小路将整个空中花园转了一圈，天色不佳但雨也并未落下，正要走到先前起点的观景台位置，王杰希的手机响了，他并不避讳接起来听了会儿，说了句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那边工作人员的声音就在这时透过喇叭传了过来，说是电力系统恢复，电梯可以正常通行。喻文州心里莫名有点遗憾，王杰希转过脸来问了句：“还要去忙么？”

 

“合同已经谈好，等会儿就回公司。”

 

王杰希点点头，刚想再说些什么，手机铃声再次响起，这回他皱了皱眉，神色严肃起来。喻文州见他有事心想着道个别，却见王杰希看了眼手表突然开口道：“还在午休时间，如果没有急事的话，一起喝个茶吧？”

 

当喻文州在这间看上去古朴但装修显然相当不便宜的茶室坐下的时候才有点后悔，他似乎不太擅长拒绝王杰希。

 

“请。”坐在对面的青年礼貌地说道，与他英俊逼人的外貌相比性格要腼腆得多。

 

“谢谢。”喻文州微笑着端起茶杯，“打扰周总了。”心里表情却有点抽搐，王杰希带他来的茶室是周泽楷的专用茶室，没说两句就出去了说是一会儿就回，留下两人相对无言。

 

“周总看来和杰希是旧识？”总不能只是干坐着，喻文州起了个话头。

 

那边周泽楷似乎认真想了一下才回答：“是前辈。”

 

这位年轻有为的老板话很少，但好在喻文州向来善于与人相处，一句一句也聊了起来。但不一会儿一个秘书样的年轻人敲响了房门和周泽楷说了些什么，周泽楷似乎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又对喻文州道：“稍等，我去处理点事。”

 

“请便不用客气。”喻文州表示毫不介意。

 

等走到门口周泽楷忽然又转头补充了一句：“前辈马上就回来。”

 

喻文州心底失笑，他好像是看穿了自己想告辞的想法，毕竟所有人都在忙这顿茶看来也不能好好喝了，还不如改日再约，但周泽楷这句话一出倒让他不得不再等上一会儿。

 

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喻文州打量起这座茶室，很快就被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注意力，然而没等他走上前欣赏多久，又再次响起了敲门声。

 

不会是王杰希吧？他随意地想着，那边又笃笃地敲了两下门，他过去将移门拉开，还真的就是王杰希。

 

“事情忙好了？”喻文州微笑问道。

 

王杰希点点头：“抱歉，久等了。”

 

“没等多久，”喻文州侧身让开了一点，“不进来吗？”

 

“我们换个地方吧。”王杰希看了眼茶室。

 

“嗯？！”

 

邻居先生做事还真是随心所欲啊……喻文州心里不免有点感慨。

 

 

 

5.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由于这层是老板办公区域私密性极好，基本见不到其他人。王杰希安静地走在前头，只是对喻文州的闲聊作出些简单回应。这里装修复杂绕了好一会儿才走到电梯，这时就听后面喻文州问了一句：“杰希，你家‘巧克力’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不用担心。”王杰希回过头，露出一些微笑，“我们下去吧。”

 

喻文州却不动，他站在对面，再次开口时声音中已经没有了温柔：“你不是王杰希。你是谁？”

 

“你说什么呢？”王杰希有点惊讶地看着他。

 

“首先，出于礼貌王杰希走路与人都是并肩而行，其次，你说话的风格和他相差太远了，”喻文州摇了摇头，“最重要的一点是，‘巧克力’是我养的猫。虽然很不可思议，但你不是王杰希。”他又强调了一遍。

 

沉默片刻之后那边的王杰希哈哈笑了两声：“所以你刚才那个问题是在试探我了？”他的声音猛然变得尖利起来，带着丝讥诮，“还有点小聪明，不过这也改变不了结果了。”

 

说话的同时，“王杰希”的面容顿时扭曲像是换掉了面具一般，露出一张狰狞而妖异的脸，身形也猛然增大，一双竖瞳盯紧喻文州：“要怪就怪你那个王杰希吧！”话音刚落，整个人就朝喻文州扑来。

 

这一扑绝对不是人类的速度，喻文州一惊却是知道自己躲不开了，不禁露出苦笑，碰到这样的事，事后调查都不会有人相信吧。

 

“定！”

 

忽然有人喝了一声，四周瞬间一静。喻文州睁开眼就见那怪物近在眼前，再进一步锋利的指甲就能刮破他的手臂，他皱了皱眉退开两步，刚才出声那人已抢了过来，喻文州只觉身体一轻，居然被他带的飘身后退了四五米之远。

 

“等在这儿。”他低声道随即又往前迈了两步站定，口中低声念着什么。

 

这回喻文州不会认错了，这个人是王杰希。

 

来不及感慨，只见王杰希的手中忽然拢起逐渐增强绿色的光芒，原本密封的室内刮起了强劲的风。定在空中的怪物似乎察觉到什么，剧烈挣扎起来，伴随着刺耳的怒吼，就在它挣脱的那一瞬，一道巨大的光芒包裹住了它。

 

王杰希朝空中虚虚一划，那光芒几乎是立刻就消失不见。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几秒之内，饶是喻文州也愣了愣，只见王杰希转过身来，两人目光相对，一时都是无言。

 

“抱歉，没受伤吧？”半晌后王杰希终于先发话。

 

“没事……”喻文州摇摇头。他神色还算平静，但内心说不惊诧是假的；毕竟作为一个笃信科学爱好真理的从现代大学走出的青年，也是一名成功的社会精英人士，这种只能用玄幻来形容的事件，让他猝不及防。

 

如果是他的好友兼同事黄少天围观到这件事的话，一定会用一个词来形容现在的喻文州——三观尽碎。

 

知道这种事情不是那么好接受，王杰希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他自己消化一下。他观察着喻文州的脸色，总体来说喻文州属于心理素质很好的那一类，以前偶尔有遇到这些状况吓得语无伦次或者昏过去的都有，使他不得不设置一个暗示，让他们以为只是一个梦。

 

“虽然很难以想象，”那边喻文州又开了口，他带着些习惯性的微笑，但王杰希看出这个笑容有那么点无奈，“不过我还是想知道真相，可以吗？”

 

王杰希没有拒绝。

 

 

6.

 

他们选择了一个十分清静的咖啡厅，王杰希提前和周泽楷打了招呼就离开了现场，而喻文州也向单位请了半天假，一向尽职尽责颇有些工作狂架势的部长请假，老板虽然疑惑但还是痛快答应下来。

 

“这里我来过，咖啡很正宗。”喻文州似乎恢复过来了，有心情介绍起这家咖啡馆。

 

王杰希点点头他对咖啡虽然没什么研究但也并不讨厌，现在喻文州既然乐意讨论这些他也很愿意倾听。谈论一些喜爱的事物是一个人放松精神和心情的好方法，今天的事实在是个意外，就连他也没想过会把自己的这位邻居先生卷入进来。

 

早晨算过的卦里还说宜出门、宜交友，自己的卦居然出了错。唯一可以庆幸的是他赶到的还算及时，没让无辜牵连进来的人受伤，这个人还是喻文州。

 

两人随意地闲聊了一阵，但彼此都知道这些并不是他们真正想要聊的话题，最终还是由王杰希先起了个头。既然已经决定让对方了解一些真相，他还是希望掌握话语的主动性。

 

“首先还是向你道歉，让你卷入无妄之灾，”王杰希转动了一下咖啡杯，那边喻文州已经摇头示意没关系，“不过今天你所看到的一切确实都是真实存在的。”

 

“那个扮成你的怪物是什么？”

 

“我们一般称之为‘妖’，有多种属性与类别，有善有恶。”

 

“阴阳相生，因此也有专门收妖平衡天地之气的人存在。”

 

“所以你是个‘道士’？”喻文州琢磨着用词，大抵算是接受了这个世界观。

 

“差不多吧，”王杰希点头，“我们和道家渊源不浅。”他又观察了一下喻文州的神色，“放心，现代社会发展到今天，妖物已经极少，绝大多数也都隐匿着。”

 

“看来我今天是有幸得遇？”喻文州调侃出口，双方都觉得氛围一松。

 

“说起来，那天来找你的姑娘，也是做这个的吗？”

 

他果然问起柳非，王杰希便也不再否认：“是。那天她处理一个棘手的事件，是找我来做参谋的。”

 

喻文州这时也不感到惊讶，舒了口气望向窗外，刚才聚集起来的大量云层此时已经散去，午后的阳光落下来，街上行人匆匆车水马龙，依然是他所熟悉的这个忙碌的都市。但喻文州也知道，从今往后对他而言也会有一点特别，对于这样一个秘密，他不惊喜，但也不会惶恐。这个秘密本身对他的意义，也许也仅仅是因为多了解了王杰希一点。

 

“以前看各种神话志怪小说，如果有奇遇，最终往往是大梦一场。你有能力让我相信这些没有发生，是么？”

 

两人对视了一眼，虽然情绪各异但都从彼此眼睛里看到了淡定的信任。王杰希慢慢说道：“无论暗示还是封印都有弊端，而且你意志强韧坚定，这些迟早会出现破绽，对你坦白反而是最佳选择。“

 

所以说，有些人可能从初遇开始，就更懂你一点。

 

喻文州微笑了一下，认真看着王杰希：“谢谢你，杰希。”

 

是我该谢谢你，能接受这一切。

 

……不过最后那个称呼是怎么回事……王杰希挑了下眉。

 

那边喻文州正喝着咖啡，见他望过来。露出一个十分坦荡而又无辜的表情。